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村委大楼有着双坡层顶、两层钢筋混凝土框架结构。东侧有一间后来加建的公厕,屋脊离地十米高,是整个村子最高大的建筑。改造前的村委大楼和大部分政府建筑一样,布局紧凑、外观平实;虽然屋顶用了青瓦坡屋顶,但四四方方的外形与城里人印象里的江南水乡有着很大出入。特别是建筑四周都是八米高的墙面,直上直下地区分了建筑内外,绕行一周并没有一处让人想待下来的积极空间,作为村里唯一的公共建筑,在空间处理上却没有公共性。村委大楼的空间权力关系简单明了,威严高大的大楼让站立于其前的人们显得无足轻重。 有趣的是,村委大楼的威严和封闭与整个村子的开放和平气质之间,差异巨大。沿着小巷走走,就会发现这里的公共空间有机而又动人。沿街的界面不时会出现惊喜,一些积极生动的小空间面向行人,让建筑的界面不再冰冷。
其中有两处十分精妙的空间处理让人印象格外深刻:通常,中国的房子只有檐面是正面,檐部出挑或是墙退至金柱让房子产生檐下空间;这个檐下空间既在屋檐之下,又是室外,因此它给房子带来正面性,房子也因此面向人、服务人,而其他三面都是白墙、小窗,是房子的背面。而这令人印象深刻的细部将房子的山面和背面稍加改造,让它们响应环境,变成了正面。第一处在山面加了不到一米宽框,在山面形成檐下空间,屋主甚至把房子入口也挪到了山面以响应街道。第二处是房子背面的墙退到金柱位,形成门廊,尽管并没有门,但檐下空间却让邻居们可以在此小坐。
正是这些来自生活的细微操作,让房子的背面成为正面,让消极空间变为积极空间。在村子中走几步就可以看到或是面向行人、或是与室内联通、或是遮风挡雨又或是可以坐下休憩的空间。这些空间品质正是我想在改造和加建中营造的:把封闭、拒人千里之外的方盒子打开,让村子的公共空间进入建筑。因此,与其说是我们做的是建筑改造,不如说是城市设计――把一座建筑打开,让室内变为室外,让它成为村子公共空间的一部分。
原建筑北侧有一排低矮的民房,和旧大楼之间有一条三米宽的巷子,极少有人通过。改造通过把建筑背面首层墙向建筑内侧移,让街道走进建筑,将民房和墙围合成尺度宜人的檐下空间,新空间界定打破了原来建筑的边界,产生了一种更为复杂的空间知觉。
起初的设计选择保留部分梁和二层楼板,并对切割后的梁和楼板进行加固,由内移的混凝土柱对其进行支撑并悬挑。施工过程中发现混凝土楼板加固的技术要求过高,施工队无法完成,最终选择以钢结构实现最初的设计,这也造成了真实结构与结构表达的不一致。
在旧建筑前加建四组角部相连的坡屋顶房子,围合出四组互相连通的院落,空缺处形成两层贯通的天井,让上下层空间在多处相连。在新建部分做一层挑檐,降低尺度,并定义出一层的室内外的连通空间。建筑南侧的树木和田地自然流入院内直至室内,进一步挑战既定的建筑院落内外关系。
入口处通过院墙的开口与铺装的边线界定出既属于院内,同时属于院外的空间。主庭院与入口庭院之间设计了一个双面廊,两侧都可坐人,角部打开形成一个可容一人通行的门,门向侧面一拐变成与人眼齐高的窗,可以从院外窥向院内;门向下一卷又形成了跨在水面上的桥,供人通过。这样一个是廊,是门,是桥,又是窗的构筑容纳了坐、窥、行等几组行为,为两个院子之间的连通提供了不同方式。
建筑二层的两处屋顶平台通过空中连廊与室内外的二层走廊连通形成环线。该环线同时连通了室外的一系列天井和二层室内平台。沿其在室内外间穿行,在观察中人会不时质疑并再次确认自身在空间中的位置,行进的次序带来迷宫似的体验。
整个改造试图构建多处既内且外、既彼又此的空间,空间的多义性(ambiguity)挑战人的空间归属认知,创造出一种室内与室外交织、建筑与自然交织的迷宫似的空间体验。这也是我在这个建筑中试图构建的一种“乡村”:一个由房子、墙和庭院绵延交错而成的整体。改造后的建筑像是一个多孔的、没有内外界限的结构,可以从任何一个方向进入。它不再是一个雕塑似的、只能由外观看的建筑,而是成为了一个需要从内部经历和体验的花园。当一个建筑可以简单地被浓缩成为一张照片,而后方便地从手机屏幕上被消费之后,真实的建筑就消失了,照片成为了这个建筑。如果说雨果的年代是书杀死了建筑,那么在我们的年代,照片也许做了同样的事。
无法描述的建筑可能是一个很难用一张或几张照片去概括的建筑,也可能无法简单地以一段叙事或概念将之抽象出来。尺度的感知、空间的次序和身体的经验这些最有趣的部分,都是照片、图纸以及文字所无法传达的;它们强调身体的在场经验,抵抗对于建筑的抽象、概括以及传播。只有置身于建筑之中,在其中漫步,才能体会到照片无法描述的部分――也许这些部分才是建筑被媒体过度消费的年代里,建筑最为珍贵的品质。
在我们的设计中,我们意于强化这种人的身体与建筑的互动,以及人的经验在建筑中的积累。我们设计了一座需要用身体去经历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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